Maciej Cegłowski 的这篇演讲稿 出现的太是时候了。
技术发展带给人类的变革是最近一两年里被大量讨论的话题,因此好文层出不穷。几个月前看完 WBW 上那篇「爆点」不断的 AI 长文时,觉得自己对世界的认识被刷新了。甚至产生了一种窥到终极答案的错觉,并认定如文中所说,我们这代人正好生在人类文明的拐点。不管我们应如 Ray Kurzwell 般欣然接受还是如 Nick Bostrom 般战战兢兢,这个拐点即将到来。
之后读到 Yuval Noah Harari 的文章,里边依然是一股反乌托邦论调。不过与更「神棍」一点的 Kurzwell 他们相比,Harari 更想讨论的是人类社会而非人类种族的走向。如他文中所说,对社会产生巨大影响的东西并不一定要正确,只需要有力,过往的基督教、共产主义都是如此。而即使奇点不会到来,只要技术强大到超越人类决策能力,就必定会在不同人群间产生巨大的鸿沟。掌握技术工具的人们将一骑绝尘,占据种种资源,把还未醒悟者远远甩在身后。
Maciej Cegłowski 最初的演讲发生在 2014 年,比前边这两篇都要早,但文中对前边两篇的观点都有所回应。不知道是他后来扩充进去的还是在两年就已经有了这种先见之明。
Cegłowski 举了飞机的例子,告诉我们在航空工业进展神速的五六十年代,恐怕你没法说服一个从业者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,天上飞的波音 787 与当年的 707 相比,并没有发生什么质的飞跃。人们也没有在大洲之间进行超音速旅行,甚至为了照顾舒适度等,飞行的速度还被控制的更慢了。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会被降温,这个程度就是科学基础、成本、人类当前生活形态等多种因素的平衡。
科技行业也是如此,消费者不再期待 CPU 的速度每十几个月就翻两番,也不需要容量达到几个 TB 而且比 SSD 更快的超级硬盘…… 当前的硬件产品已经够好了,至少还有不少潜力可挖。
但科技行业自身还出在一个「指数型增长后的宿醉」(exponential hangover) 里没有缓过劲儿来。具体表现在这几个方面:
- 对过去取得的种种成就的轻视 —— 实际上我们今天还在享受 UNIX (70 年代)、TCP/IP (70 年代)、HTTP(90 年代) 等等成果。
- 软件升级成为常态 —— 但是为什么好好的 XP 就是不让用户再使用了,而是必须要来个处处是坑的新系统?
- 臃肿 —— 想想浏览器的发展吧,一开始人们抱怨它们不支持各种定位方式,不能很好的运行 JS。而一旦浏览器解决了这些「基本问题」,新的基本问题又出现了: 我们写了无数的库、插件,我们设计了各种炫目的交互。我们总觉的,浏览器,安装浏览器的机器,要赶上我们的发展。
- 热情丧失 —— 反正我们做出来什么东西,几年后都会成为落后的,那专注眼前怎么行,必须赶时髦。
- 疯狂的增长崇拜 —— 没有相安无事,没有和谐共存,每个企业都是潜在对手,都觉得要与别人互相蚕食。
最后说回互联网,或者说科技从业者的追求究竟是什么。
这个看上去过于笼统的问题其实很有必要,因为不同的愿景必然导向不同的作品。
- 连通知识、人、猫…… 这是作者看来正确的追求,让被连通的人们自己决定用科技用网络做什么,是看猫片还是读论文。奇迹自然会衍生。
- 软件救世界! 这是硅谷目前主流的价值观。科技精英们觉得世界低效而一团糟,要用算法去改善各个行业不堪的现状,按照自己认为合理的做法来。
- 舍弃肉身,改造为超然的存在,这里作者点名批评了 Kurzwell 和 Elon Musk 等人的观点。他认为即使是抱乐观或勇敢的态度对待末世论,也是危险的。因为如果你的努力方向变成让人们为末日准备就绪,那只会变成为末日早日到来摇旗呐喊。这一点让我想起《Kings Man》里边那群认为只有消灭庸众才能救人类的反派精英,有意思的是,电影里 Valentine 打电话去借卫星的那个 E,普遍被认为就是指 Elon Musk。
第一种观点是「连接世界」(connect the world)。
第二种观点是「吞食世界」(eat the world)。
第三种观点是「毁灭世界」(end the world)。
其实技术发展这么些年,除了作为地球上一小撮人的谈资,并没有真的为人类带来它所承诺的福祉。中国一线城市的网速越来越快,东南亚的电商网站越做越多,欧洲人通勤路上不再读纸书改刷 App,硅谷人按照算法推荐吃的越来越健康(几年后可能又大呼上当再吃回去),当然是可喜的。但对每个从业者来说,把科技、网络本身当作某种解药,甚至更坏的是等着别人依托科技、网络做出什么产品来当作解药,就大错特错了。
想想作者的 Pinboard,如果不明就里的人打开可能还以为是三十年前的产品。它没有任何炫的成分在里边,然而它够用、好用,正如作者在提倡的这样。